放牛的壮族奶奶在后面歇脚,任耕牛悠闲漫步。
仲秋时节,文山州广南县稻米核心产区八宝镇一派丰收气象,微风轻拂,麦浪滚滚,沉甸甸的麦穗摇曳多姿。风声、鸟唱、蛙鸣,虽天气时雨时晴却始终不绝于耳。伫立于麦田间,让人不由想起宋朝著名词人辛弃疾之名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里,正是广南稻作文化传统最为浓郁的核心区域;而广南之稻作文化,即便放眼中国、东亚乃至全世界稻作文化所影响和覆盖之范围,亦堪称典范。“世界稻作文化发源地”之金字招牌落户于此,可资一证。
稻作文化从未远去
高高堆积成“山”的八宝贡米旁,摆放着一副“碓”。这是一种古老的舂米工具,主体为一根长木杠,一端装一块敦实圆木(圆石亦可)为锤,对应于一个石臼。操作方法:将带壳稻谷盛于臼中,于木杠另一端以脚踩踏,锤起锤落之间,稻谷便除去了粗糙的皮壳,成为可煮食之大米。
广南县城,云南八宝贡米业有限公司大厅内,副总经理农玲一边解说碓的原理,一边为晚报记者演示。她说,很快,公司的“大地艺术中心”即将落成,他们多年来所收藏的稻作文化的载体和见证,将悉数陈列于其中,以期进一步传播和传承稻作文化。
农玲并不知道,巧合的是,县城外南向50余里的牡露侬人谷景区,也正在筹建一座“稻作博物馆”。而牡露村委会门外广场上,同样有多副用于游客体验的碓具。一侧地上绘制的巨型牛头图案中,太阳与麦穗点缀于牛的角、额、鼻处,象征意味强烈。
诸多迹象显示,尽管时代飞速发展,在广南,作为中国古老农耕文明重要组成部分的稻作文化却从未远去,并正呈现出引领相关产业走向繁盛的良好趋势。
壮乡“那文化”
行走广南大地,太多关于稻作文化的地名、村寨名,或从壮族老乡口中,或在随处可见的指示牌上,扑面而来:那洒、那糯、那莫、那甲、那浮、那们……
“那”,在壮语中,指“水田”。“‘那’村‘那’寨中,世代居住的都是壮族,他们都以种植水稻为主要生活来源,是名符其实的稻作民族。”广南县文联主席兰天明说,为保证稻谷丰收,古代壮族人民发明了天车、龙骨车、风箱、碓等大量农耕工具,陆续兴建了许多水坝、水塘、沟渠,正是“那”文化传统的延续,为这片大地的丰饶打下了坚实基础。
作为稻作文化传统典型的“那文化”,同样存在于文山富宁及广西各地等壮族聚居区域。但由于历史上受内地汉文化影响程度不同及地理环境差异,相较而言,广南又具有着独特鲜明的地域特征。
兰天明考证,主要是相对完整地保留了古代“百越”民族的“村寨多依山傍水,沿河聚集而居,以无水不驻,无山不稳,无树不安,无田不居,宁居陡坡,不占良田”的原则,并传承至今。
可以说,这一原则,恰是当地农业生产格局尤其自然生态能始终处于相对最优水平的一种前提和保障。
传统稻作文化工具之一:风箱
壮族姑娘示范使用传统舂米工具碓
畅想与考据
说到生态环境,广南可谓蜚声中外,有口皆碑。广南之坝美,甚至被演绎为陶渊明《桃花源记》里所描述的那个世外桃源。
查阅《史记》,亦有可引发联想的记载,其称壮族为“饭稻羹鱼”之民族。“饭稻羹鱼”,寥寥四字,便道出了数千年农耕社会最基本的生产和社会结构。
最为久远的,当属雄踞于中国诗歌源头的《击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如此自给自足、无拘无束的古老祥和的生活方式,不知令多少现代人神往,2017年,著名诗人雷平阳便将其最新诗集命名为《击壤歌》,试图于“击壤而歌”的“大地回响”中,向最古老的农耕和稻作文明致敬。
而广南坝美镇大阴洞遗址的发现,则无疑将关于稻作传统的文学式畅想拉回到了现实。兰天明介绍,那是云南迄今规模最大的早期洞穴墓地,出土了距今大约6万年前的疑似水稻植硅体的碳化稻。
这一惊人的考古发现引得学界热切关注。有学者据此推测,广南的稻作文化遗存在世界稻作起源的研究中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亚洲最早种植稻谷的地区可能就在广南。甚至:广南是人工栽培驯化野生稻的发源地,是传播“稻作文化”的起点。
作为广南稻作文化载体和象征之一的八宝贡米
“当然,这只是部分学者的推测。”当地另一稻作历史研究者李大江告诉晚报记者,能证明广南稻作悠久历史的最直接证据,便是八宝贡米,这种米早在一千多年前便是云南边疆给朝廷的贡品,其稻种从未曾改变。
“可以说,今天你能吃到的米,很可能跟一千年前的皇帝所食一模一样。它,便是融入广南壮乡血脉的稻作文化的象征。”谈及稻作文化历史,李大江也不由诗意起来。
春城晚报文化主笔 温星